吴亮已是中国最棒的帆船教练之一，教、练、赛，不亦乐乎，对于大帆船的学习，他有独到见解。嗯……坐下来，继续和吴亮聊天。
安全知识是现在绝大部分玩家欠缺的
在中国之队的时候，你做笔记吗？
吴亮：对，我自己看到的学到的东西我会记下来。其实我现在教帆船，并不是教他们怎么比赛，教他们怎么比赛是大浪淘沙，就100个人学帆船以后，可能会有那么20到30个人，他觉得他还想参加比赛，20、30个人里面可能有5个人，他觉得我想赢比赛，只有他很想赢下比赛，才会慢慢自己去钻研，我现在教的大部分都是怎么入门，怎么安全地学习，很多细节，专业和系统的知识，是现在中国绝大部分玩家所欠缺的，他们驾船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随着船越来越大，帆船上会有越来越多的内容，越来越多的电子设备，越来越多的安全导航，所有这些涉及到安全的东西，恰恰是国内现在非常欠缺的，中国人都是差不多就可以了，可是老外不是，老外有一套成熟的体系，我曾经在英国、美国学习，我把他们体系里面好的东西拿出来，自己编了一套教材。
你还有教材？
吴亮：我要上课呀，普通的中国人是不习惯看英文的，我也是主要看英文资料。对我来说，中文的，说实话，现在你找不到任何一本中文书，能让我觉得，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是成熟的并且成体系的，有可能有一些，但不多，所以我只会看英语的，以及老外编的，他们已经有几十年几百年的系统在那里，我们应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套理论并不因为自己研发，帆船的理论就会变掉，不会的，应该借用他们的东西，我只是把它们融会贯通，把很多好的东西取长补短放在一起，我编的教材，是为了让学员们更容易地学习帆船知识，他们不可能拿着一本英文书，在那里听我讲课。
你现在培训了多少人？
吴亮：还不多，五六十个人吧。
你一套课下来要多少天？
吴亮：看你的水平，看你原来的基础，如果原来是一张白纸的话……
对，零基础。 吴亮：它分级别的，有101、103、104、105、106、107、108，这是ASA的体系，英国有另外一套体系，这是两套体系，我分别跟他们走过一段时间，美国的我研究得比较多，我现在等于是美国那个体系里面在中国级别最高的教练证，我是第一个拿到ASA206教练证的人，如果你是一张白纸，可能前面要花四到五天，学完101到103，接下来，对不起，我应该暂时不会再教你，因为你的能力和经验是不可能直接学后续课程的，104级别已经是初级船长，所以你需要先去练船，至少保证比如每个周末练，这样可能需要半年，还要看每个人的悟性和天赋，你学得快或慢，积累到一定经验后，下次我再来，可以帮你再开后面的班，总之，帆船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全面综合了理论和实践的课程，没有捷径和速成
你的教材有多少章？ 吴亮：也不多，平均一个级别大概16页到18页。
那如果学到可以参加比赛这个程度，大概要几天？ 吴亮：这是个好问题。帆船其实门槛挺高的，因为它相对其它运动来说太复杂了，为什么我现在只玩帆船，几乎停掉其它所有的运动，就是因为你越学，发现它越博大精深，你要学到能够出去比赛，也许一个星期也可能，我曾经单独教过一个意大利人，老头快50岁了，从来没练过帆船，我教他小帆船，一对一地教他，在上海，他学了四天以后，就参加我们俱乐部的比赛了，表现都中规中矩，而且还不是跑最后一名，就是能够跑下来。
他原来有底子吗？ 吴亮：没有，从来没有接触过帆船，而且你想他已经是快50岁了。这只是打一个比方，说到比赛你也知道，完成比赛并不是很难，但是比赛中涉及到的战术、规则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的，就是你要跑得好，那就学问大了，如果只是完成比赛，我觉得不难，任何一个正常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都能完成，接下来就看他的热情，你越是热爱就越舍得花时间，只要你花时间就一定有收获。所以我很喜欢这个行业里的一句话，就是说在风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因为在风中，风不会欺骗你，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吧？
我知道。
吴亮：在风中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条船都是平等的，哪怕我今天开一条OP船，你开一条价值5000万元的，像swan帆船，风不会因为你是swan，就多给你一点能量。我虽然开的是OP，一样能获得我的自由和快乐，所以我特别喜欢这句话，就是让我们能够进入到一种精神上很特别的运动境界，怎么讲，因为它是平等的。
吴亮带一位95岁的老人体验帆船
那我能说这个是你的寄托吗？
吴亮：我从来没想过我的寄托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很喜欢这句话，我很喜欢由此带来的你在风中的感觉，赢不赢比赛已经是次要的，或者说，我希望去传播这样的一种快乐给更多的人，但这种快乐会有一些潜在的风险，所以大家需要学习，不要做那些“无知者无畏”的事情。因为任何一条船，都是有可能出状况，甚至是面临更严重的事故和风险。
一个没有基础的人，上了你的四堂课以后，能到怎样一个程度？
吴亮：101到103可能差不多五天，看他的情况，五天以后，只能说他入门了。
然后需要去练？
吴亮：他甚至要怀着一颗对大海的敬畏之心，这才是我最最重要传递给学员们的理念。玩帆船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情，我很多玩户外的朋友，现在都被我慢慢慢慢带进来玩帆船了，你想要很好地品尝这个快乐，但首先你必须要有安全意识，必须要有一颗对大自然敬畏的心，你觉得你在享受大自然，大自然并不因为你是富翁或权贵，就给你的风浪小一点。
这初级5天的课程，是务虚的多，还是也会有点实的东西？
吴亮：当然有实操啊，有实际的操作，包括上船、升帆、掌舵……肯定是有理论，有实际操作，基本上是整整两天的理论课加考试，在我这里考试，一律都是闭卷考，我说这是为了学员好，所有考你的东西，都是最最重要的安全和知识点，我会告诉他们很多的口诀，你记住口诀，在重要的时刻，就不会犯低级失误。
这口诀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
吴亮：我能总结的我总结，也有一些是前辈总结出来的，我肯定要拿来用，对吧？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你觉得学帆船最大的挑战是什么，是对规则的理解，还是战术的运用？
吴亮：不不，那是帆船比赛，就是说帆船可能也需要分开两部分，一部分是你真的想去走玩比赛那条路线，另外一部分，你只是想学会，只是想带着亲朋好友，安全地出去安全地回来，所以这是两个概念，我觉得会是基础，只有在这个基础之上，才有资格去谈别的，恰恰现在在我们这有些本末倒置，所以你会看到国内有些比赛，不管是在码头，还是在比赛中经常会有撞船事件发生。我相信其实他们也很热爱帆船，可是由于水平或经验还没有到能够驾驭那样的船，还远没有到驾轻就熟的地步，所以就导致失控，这很自然，但最关键的其实是要有一颗敬畏大自然和尊重规则的心。
如果单说比赛这一块，我自己的体会就是规则特别复杂，看不懂。
吴亮：是，我曾经有一年，我真的就把自己关在家里面快一年，就硬啃那些书，看规则。2009和2010年我还自费去参加了在青岛举办的国际帆联培训班，学到很多关于赛事组织和规则应用的知识。我当时找曲春校长报名，很感谢中帆协和中航校的领导给我们这个学习的机会。
要花多少钱？
吴亮：不多，几百美金吧，再加自己出机票出酒店。
几天？
吴亮：大概是3天吧，后来我竟然用英文把那个考试考过了。其实我学不是为了那个证，我只是去学规则，想知道裁判怎么想的，包括后面学的仲裁……我真的曾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啃那些规则，确实很枯燥。
花了一年时间？
吴亮：不止，前后加起来当然不止，断断续续的，就是看啊，啃啊，啃完了然后去学。
有的时候是不是还要问一下专家？
吴亮：当时我的很多问题都在上国际帆联那个培训班的时候弄清了，因为他们是写规则的人；跟他们交流，学到很多东西，很多问题你只能问他们，之后你才理解，他写这本规则的思路是什么，你如果不理解思路，看它会很累，他写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写，而且看完以后你知道，规则里面可以玩的空间非常大。
我听很多人讲过船队之间利用规则相互斗船的故事。
吴亮：这里面有很多很多故事，所以帆船比较有意思，就是它一切都是动态，会很复杂，没有一个案例是完全一样的。
在玩船过程中，你有没有觉得，慢慢你的优势就出来了？毕竟这个运动是有门槛的。
吴亮：你是说比赛吗？
首先是说金钱，这项运动是有资金的门槛的，对不对？
吴亮：不是想象中那么大，但是现在来玩船的人，一定都是有钱有闲的人，如果连温饱都没解决，他根本还不会有心思来玩
。
像你这种人多不多？我不是说你没解决温饱，而是说那么的全身心扑进去，你有钱也会这么做，但是现在你不见得很有钱。
吴亮：是。
那你觉得像你这种人多不多？
吴亮：相对很少，或者说不多。目前中国的帆船圈，我想我应该还是认识不少人的，基本大家都是有工作的，包括退役运动员，很多也是有工作，只是有比赛的时候才出来打，大部分爱好者也都是有自己的工作，比赛时请假出来参加；要么就是像亚派这样由船东负责的职业队。
一般人，比如像我这样的，怎么去跨越这个门槛？
吴亮：你为什么要跨越，你现在有很好的工作，为什么没事要去跨越这个东西？
我也喜欢。
吴亮：你可以喜欢，但你不一定要以这个为生，对吧？
喜欢着，慢慢发现，你的时间、精力有限，要么全部扑进去，才能达到那个理想的彼岸，要不就算了，放弃，不然两边都是半吊子。
吴亮：每个人的人生选择，是一件蛮大的事，我觉得有的时候爱好还真的只是爱好，你还是把它当成爱好，我已经经历过，就是你把爱好当成饭碗或者职业，有的时候爱好就会有些变味，所以还是让爱好更纯粹些会更快乐。
会走路就会玩帆船
2011年，吴亮参加极限40帆船赛
你觉得学帆船要有天赋吗？需要有一些什么样的基本能力？
吴亮：我的理念是，只要你会走路你就会玩帆船。
但我觉得帆船还是有点难。
吴亮：帆船肯定不容易，但是正因为它不容易，所以才值得你去学习一下。
有道理。
吴亮：你才能知道，就是有很多东西，在你没有掌握一定技能的时候，很难真正体会它所能带来的乐趣，我带过很多朋友，一开始他们觉得好玩，往往是在学两三天以后，当他开始主动去思考，他们就会问，教练，为什么刚才这样的风，你的主帆是这样的，你看把它放开一点，速度一下就起来了。我说这就说明你开始进入状态了，就是你开始自己去琢磨，去思考问题了。这时他就意识到，这个会带给他快乐，他才会去想这些事情，肯定需要一点时间，但是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对身体素质有要求吗？比如不晕船，会游泳这些？
吴亮：当然需要一定的身体素质，但不是绝对的。曾经有个女帆友，不会游泳，也玩了小帆船，还翻掉过，我们在一起比赛，有一次翻船被倒扣，我们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说觉得在下面被埋了接近有五分钟，我说没有，其实最多才10秒钟，在那种绝望的状态下，她会……
对生命有一种新的认识？ 吴亮：没有，只要你穿救生衣，保证不会被淹死。不会游泳是个小问题，一旦他克服了这个恐惧就没问题，小船我第一步可能教你船翻掉之后怎么翻回来，然后你发现穿着救生衣泡在水里，你还很舒服的时候，就没有了恐惧的感觉，只要没有恐惧感，你就敢去尝试。
晕船呢？
吴亮：晕船可以有很多方法来缓解，然后逐步适应到你可能不再晕船，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不晕船的人，都会有，像我这样的，在身体很累的时候都可能晕船，我在海上跑过十几天，都有可能会晕船，特别是开始的几天，到后面绝大部分水手基本都没问题。
还有一个就是规则，我觉得规则真不好懂。
吴亮：你玩船，是为了快乐，不是为了让自己伤脑筋，帆船比赛你可以先到别人的船上去享受，当你有了一点知识以后再来思考不难，等你有了一点基础以后，我觉得那个不是很难，反正比赛是比赛。比赛永远都是少数人做的事情，当你真正有了兴趣，你会去钻研，会问问题，找人解答，除此之外你就是享受，你并不一定要把它放在竞技的位置，只要我能够开心地带着朋友出去，享受了钓鱼什么的，再安全地回来，我觉得就可以。
跟帆船相关的事情你做过多少了？船长、教练、裁判……
吴亮：裁判当然只是当助手了，也曾有机会担任了一些比赛的裁判长和仲裁的工作。
然后包括赛事的组织者，你想过办一个学校吗？
吴亮：办学校，不是没想过，我觉得这可能要看阶段，要看条件，以及整个环境，毕竟现在这个市场还没有那么大，这个市场有，而且能感觉到学船的越来越多，现在来问帆船的人越来越多，通过这些年的播种，感觉到帆船运动抬头的趋势，但是看看有没有好的机会，比如说有人做，我们可以合作，看机缘巧合就是。
你现在赖以为生的帆船培训主要是在哪些城市做？青岛、厦门、深圳、三亚？
吴亮：差不多吧，看哪里有需要，他们会来和我联系的。
平时会以上海为根据地吗？
吴亮：我全国各地到处在跑，会有可能大约三分之一的时间不在上海，但基地肯定是在上海。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以船为家了？
吴亮：所以我把我的车也卖了，因为我在水上的时间比在陆地上还多
夯实金字塔塔基 呼吁政府建设公共码头
最后一个问题，在中国，目前帆船运动还是比较小众的是吧。
吴亮：是。
就是说它不普及。
吴亮：未来几年也一定还是这样。
那你觉得从政府，从民间，从企业，你们做这项运动的人，有些什么事情可以做的？
吴亮：我个人的理解很简单，就是总局领导可以做总局领导能做的事情，中间有各个环节，像中帆协和中航校等机构，他们也在做很多事情，再到下面就是各个航海俱乐部，以及像中国杯那样的赛事机构，其实现在已经明显感觉到，就是说这个金字塔在慢慢形成，怎么让这个金字塔能够比较健康地去形成，真正好的一个金字塔，要站得很稳，就要下面的基础够宽。
没错。
吴亮：所以我觉得就是大家做好各自的事情，各自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国家体育总局水上运动管理中心作为行业领导、主管单位，因为前面有殷剑、徐莉佳这些利好因素的推动，现在明显能感觉到，就是大帆船运动在起来，原来他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奥运会、全运会。现在他们的工作重心，也开始慢慢地往大帆船运动上倾斜了，因为这两者是可以相辅相成的，这几年因为总局领导对各地的帆船赛事越来越重视，这是我能感受到的。
从事这项运动，你觉得最大的瓶颈是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是你特别强烈地希望改变的？
吴亮：我跟业内的一些专家，包括做码头的、做游艇的都聊过这个话题，我觉得作为政府来说，希望应该是有很清楚的一个政策倾斜，就是往公共服务的概念去做。我去过很多国外码头，租金非常低廉，因为它用的是纳税人的钱，我很希望有哪一天听到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里面，有那么经费是愿意被拨来建一些好的公共码头，以及配套服务设施，你上来后可以洗个澡，洗件衣服，就像我们去过的国外的码头，也不用很奢华，投币之后，我就能洗衣服，买张卡，我就能洗澡，这是一个基础的土壤，如果没有这些，单靠现在的房地产商建奢华的码头，可是他的成本高，所以收费必然高，那就把那些中产阶级、白领，更不用说低收入阶层都拦在了外面，他们根本进不来，如果要让大家觉得玩船是唾手可得的，我伸伸手就够得着，你就得有这些基础设施，就像要致富先修路一样的道理，这算是我们想发出的一个呼吁，要推广这项运动，关键是要让更多的爱好者能更加容易地接触和参与进来。
吴亮在2012年航过旧金山金门大桥，他把这张照片用作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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