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尼和柴斯

　偷尼和柴斯是一对同性恋人。看模样有五十多岁吧。不过不好说，西方男人的相貌似乎对生活经历更敏感些，看走眼了差个十来岁也是可能的。

　柴斯是个码头工人，干些没有固定岗位的活儿，也就是说对专业技术要求不高的活儿，如清理场地啦，帮码头买点儿日常用品啦，船下水上岸的帮着装吊带放个支架什么的。我们船上岸那天，就是他推着小粪车来帮我们把粪桶抽干的。中等个头的柴斯身体还算健壮，那粗糙的双手和脸上岁月的划痕把他的蓝领职业出卖得很彻底。

　一直都不清楚偷尼到底是干什么的。常见他在码头上晃来晃去，见人就打招呼，再送上甜甜的一笑。他的笑容真的很特别，完美的嘴唇配上完美的牙齿，笑起来很甜很迷人。同样是中等个头，偷尼有点儿发福，细皮嫩肉的看不出一点儿沧桑。平时邋邋遢遢地穿一身看不出原色的宽松衣裤，头上永远顶着个棒球帽，灰黄的不太茂密的头发从帽子下面钻出来，东倒西歪地搭在肩上。如果不是这么不修边幅，偷尼也算得上是帅哥一个了。

　俩人在这个码头有一艘五十尺帆船，目前也在岸上戳着呢。偷尼说他整天都在维修这船（fix-up theboat）。一般来说，冬天船上岸后用一种特殊的白色塑料布在船的上方搭个棚，下面围住船帮，加热后塑料收缩就把船紧紧地包住了，甲板以上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挡风还不遮阳，像个暖房，英文叫做shrink-wrap。人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叮叮咣咣地在这个暖房里把船收拾一番。夏天来的时候，就会拆掉塑料棚，准备着把船下水了。

　可偷尼和柴斯的这艘船不但塑料大棚没拆，还在入口处搭了带木梯的小木头平台，放了两把椅子一张小桌，俨然一个民房后院儿的deck。另外这塑料棚还一戳到底，沿地面把船围了个严实，外加船头前还带个塑料棚小屋。这阵势显然是个持久战的布置。何年何月船能下水，或是根本不下水，只有天知地知偷尼和柴斯知了。不过俩人就住在这船上，也是个居家的样儿。

　比起话不多的柴斯，偷尼似乎更爱聊天。他声音不高，一贯的轻声细语，像是怕被偷听了似的。每次见面，寒暄之后，他都凑得很近，神秘兮兮左看看右望望，见四下里没有外人，再慢声细语地透露一些他们正在进行着的伟大项目。几次下来，忽悠得我们云山雾罩的。总结了一下，有如下几条：

一．做一个极限航行的网站。收集在极端恶劣或危险环境下的航行录像或照片，发表在网站上。他跟我们提了几次，让我们投稿，说有稿酬。老公说咱们是舒适航行，不玩儿那悬的。我上网一查，一下子google出了一百多万条关于极限航行网页。谁知偷尼能有什么绝招能让他的网站脱颖而出。甭管怎么说这条听着还算靠点儿谱。

二．销售瓶装海水。这事儿据说算是有点眉目了：他们的瓶装海水已经通过了FDA的检验可以销售了。问他买这瓶装海水干啥？答曰煮龙虾。偷尼说用海水煮的龙虾味道超鲜美。这美东新英格兰地区盛产龙虾，要是人们都买瓶装海水煮龙虾，我们就能赚很多钱。

问：你这海水从哪来的？

答：取自附近的“不牢靠岛”（Block Island）。

再问：你对海水瓶装前怎么处理？

答： 做一下最基本的过滤，就是除去水草悬浮物之类的。

又问：那新英格兰地区靠海边，人们都可以自己装海水回家煮龙虾，干吗来买你的瓶装海水呢？

偷尼顿了一下，一挠头，说：那倒是。要不你们做我的多伦多代理吧，把瓶装海水卖到多伦多去。

得，还被委以重任了。赶紧回话咱干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条听着是不是有点儿离谱？

三．把他们在佛罗里达的一艘六十五尺帆船改造一番，准备用她破二十四小时航行世界纪录。

　科学地说船的航行速度主要跟船体的设计，帆的装置装配有关。船一出厂，这两大项就定了格，任你添东加西的，也就是小打小闹的为航行创造些方便罢了。他们那船是为远航设计的，追求的不是速度。而现在的世界纪录可是真正的赛船创造的。他们想破纪录，打个比方说，就好比开着辆SUV跟赛车比速度，这事儿靠谱吗？

四．重新发明设计一艘海空两用飞船。（这段儿是从柴斯那儿听来的。）

　飞船上世纪三十年代有过，还投入商业运行了。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这个项目的灵感来自于附近的海军潜艇基地。想着因为有了飞船，运送小型潜艇就方便得多。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揣着梦想，怀着激情，捧着项目计划，找到附近新伦敦城（NewEngland）的一家造电动船的公司商量合作事宜，没料到被人奚落一番，碰了一鼻子灰。二位没工夫与那基层单位计较，干脆越级上访，直奔五角大楼去了。给人家讲演的工夫，汤米弗兰克斯（TommyFranks，美军将军，曾领导美国的打击阿富汗塔利班的战争和美国入侵伊拉克推翻萨达姆政权的战争，现已退休）正好路过，进了会场旁听。演讲完毕，老将军桌子一拍：你们这玩意儿正是我们军队需要的！这大人物一发话，国防部就批了五百万作为项目可行性研究经费。可机关部门一落实，这钱却被几家大公司抢了去，他们分毫未得。

　钱没到手，理想并没破灭。现在他们还在苦心钻研，目标改为民用海空飞船，作为从长岛湾东头到曼哈顿的交通工具。因为不需要建跑道，费用肯定比飞机便宜很多。为了选择发动机，他们找了GM，可GM也是狗眼看人低，没搭理他们提出的批发价折扣的要求。还是劳斯莱斯有慧眼，答应的发动机价格才是GM的三分之一。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正在努力呢。

　这事儿听着忒玄乎，还有谱吗？

　不要以为偷尼和柴斯在跟我们开玩笑，他们绝对是认真的。开始听他们摆活时，我们也是很迷惑，几个回合下来，才明白了以咱们一般人的见识，很难理解他们的思维逻辑，他们像是生活在自己的梦幻天地里。那就他们且说，咱们且听着，根本用不着较那个真儿。

　滚滚红尘中，这二位不惹事不生非的，在他们独自的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中穿梭往返，随心所欲地编织着梦的未来，倒也悠悠哉哉。

下图：偷尼和柴斯的家

　偷尼和柴斯是一对同性恋人。看模样有五十多岁吧。不过不好说，西方男人的相貌似乎对生活经历更敏感些，看走眼了差个十来岁也是可能的。

　柴斯是个码头工人，干些没有固定岗位的活儿，也就是说对专业技术要求不高的活儿，如清理场地啦，帮码头买点儿日常用品啦，船下水上岸的帮着装吊带放个支架什么的。我们船上岸那天，就是他推着小粪车来帮我们把粪桶抽干的。中等个头的柴斯身体还算健壮，那粗糙的双手和脸上岁月的划痕把他的蓝领职业出卖得很彻底。

　一直都不清楚偷尼到底是干什么的。常见他在码头上晃来晃去，见人就打招呼，再送上甜甜的一笑。他的笑容真的很特别，完美的嘴唇配上完美的牙齿，笑起来很甜很迷人。同样是中等个头，偷尼有点儿发福，细皮嫩肉的看不出一点儿沧桑。平时邋邋遢遢地穿一身看不出原色的宽松衣裤，头上永远顶着个棒球帽，灰黄的不太茂密的头发从帽子下面钻出来，东倒西歪地搭在肩上。如果不是这么不修边幅，偷尼也算得上是帅哥一个了。

　俩人在这个码头有一艘五十尺帆船，目前也在岸上戳着呢。偷尼说他整天都在维修这船（fix-up theboat）。一般来说，冬天船上岸后用一种特殊的白色塑料布在船的上方搭个棚，下面围住船帮，加热后塑料收缩就把船紧紧地包住了，甲板以上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挡风还不遮阳，像个暖房，英文叫做shrink-wrap。人们就利用这个时间叮叮咣咣地在这个暖房里把船收拾一番。夏天来的时候，就会拆掉塑料棚，准备着把船下水了。

　可偷尼和柴斯的这艘船不但塑料大棚没拆，还在入口处搭了带木梯的小木头平台，放了两把椅子一张小桌，俨然一个民房后院儿的deck。另外这塑料棚还一戳到底，沿地面把船围了个严实，外加船头前还带个塑料棚小屋。这阵势显然是个持久战的布置。何年何月船能下水，或是根本不下水，只有天知地知偷尼和柴斯知了。不过俩人就住在这船上，也是个居家的样儿。

　比起话不多的柴斯，偷尼似乎更爱聊天。他声音不高，一贯的轻声细语，像是怕被偷听了似的。每次见面，寒暄之后，他都凑得很近，神秘兮兮左看看右望望，见四下里没有外人，再慢声细语地透露一些他们正在进行着的伟大项目。几次下来，忽悠得我们云山雾罩的。总结了一下，有如下几条：

一．做一个极限航行的网站。收集在极端恶劣或危险环境下的航行录像或照片，发表在网站上。他跟我们提了几次，让我们投稿，说有稿酬。老公说咱们是舒适航行，不玩儿那悬的。我上网一查，一下子google出了一百多万条关于极限航行网页。谁知偷尼能有什么绝招能让他的网站脱颖而出。甭管怎么说这条听着还算靠点儿谱。

二．销售瓶装海水。这事儿据说算是有点眉目了：他们的瓶装海水已经通过了FDA的检验可以销售了。问他买这瓶装海水干啥？答曰煮龙虾。偷尼说用海水煮的龙虾味道超鲜美。这美东新英格兰地区盛产龙虾，要是人们都买瓶装海水煮龙虾，我们就能赚很多钱。

问：你这海水从哪来的？

答：取自附近的“不牢靠岛”（Block Island）。

再问：你对海水瓶装前怎么处理？

答： 做一下最基本的过滤，就是除去水草悬浮物之类的。

又问：那新英格兰地区靠海边，人们都可以自己装海水回家煮龙虾，干吗来买你的瓶装海水呢？

偷尼顿了一下，一挠头，说：那倒是。要不你们做我的多伦多代理吧，把瓶装海水卖到多伦多去。

得，还被委以重任了。赶紧回话咱干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条听着是不是有点儿离谱？

三．把他们在佛罗里达的一艘六十五尺帆船改造一番，准备用她破二十四小时航行世界纪录。

　科学地说船的航行速度主要跟船体的设计，帆的装置装配有关。船一出厂，这两大项就定了格，任你添东加西的，也就是小打小闹的为航行创造些方便罢了。他们那船是为远航设计的，追求的不是速度。而现在的世界纪录可是真正的赛船创造的。他们想破纪录，打个比方说，就好比开着辆SUV跟赛车比速度，这事儿靠谱吗？

四．重新发明设计一艘海空两用飞船。（这段儿是从柴斯那儿听来的。）

　飞船上世纪三十年代有过，还投入商业运行了。不知怎么就销声匿迹了。这个项目的灵感来自于附近的海军潜艇基地。想着因为有了飞船，运送小型潜艇就方便得多。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揣着梦想，怀着激情，捧着项目计划，找到附近新伦敦城（NewEngland）的一家造电动船的公司商量合作事宜，没料到被人奚落一番，碰了一鼻子灰。二位没工夫与那基层单位计较，干脆越级上访，直奔五角大楼去了。给人家讲演的工夫，汤米弗兰克斯（TommyFranks，美军将军，曾领导美国的打击阿富汗塔利班的战争和美国入侵伊拉克推翻萨达姆政权的战争，现已退休）正好路过，进了会场旁听。演讲完毕，老将军桌子一拍：你们这玩意儿正是我们军队需要的！这大人物一发话，国防部就批了五百万作为项目可行性研究经费。可机关部门一落实，这钱却被几家大公司抢了去，他们分毫未得。

　钱没到手，理想并没破灭。现在他们还在苦心钻研，目标改为民用海空飞船，作为从长岛湾东头到曼哈顿的交通工具。因为不需要建跑道，费用肯定比飞机便宜很多。为了选择发动机，他们找了GM，可GM也是狗眼看人低，没搭理他们提出的批发价折扣的要求。还是劳斯莱斯有慧眼，答应的发动机价格才是GM的三分之一。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正在努力呢。

　这事儿听着忒玄乎，还有谱吗？

　不要以为偷尼和柴斯在跟我们开玩笑，他们绝对是认真的。开始听他们摆活时，我们也是很迷惑，几个回合下来，才明白了以咱们一般人的见识，很难理解他们的思维逻辑，他们像是生活在自己的梦幻天地里。那就他们且说，咱们且听着，根本用不着较那个真儿。

　滚滚红尘中，这二位不惹事不生非的，在他们独自的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中穿梭往返，随心所欲地编织着梦的未来，倒也悠悠哉哉。

下图：偷尼和柴斯的家